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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节(2 / 4)

右侧的醉汉个头瘦小,生得獐头鼠目,竟是曾因杨茁失踪案入过狱的窃贼吴大六。吴大六看起来比左侧醉汉年长了十多岁,笑道:“我说贾老弟,这都好些天了,你这口气还没消啊?”

“如何消得了?”左侧醉汉名叫贾福,恶狠狠地说道,“一提起这事,我便气不打一处来!”

原来不久前的初十深夜,他在青楼吃醉了酒,回家时赶上下雨,衣服鞋子很快被淋湿了。他瞧见街边屋檐下有个乞丐蜷缩着身子在睡觉,天寒地冻的,那乞丐还穿着一双木屐,裹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襦袄。虽然襦袄和木屐都很老旧,但看起来还算干净,应该是刚捡来没多久,最为重要的是,这两样东西都是干的。他当时酒劲上头,想到自己全身湿透,竟莫名起了恨意,眼瞅着周围没人,便朝那乞丐狠踹了几脚,将襦袄和木屐抢了过来。他蹬着木屐,拉起襦袄遮头挡雨,醉醺醺地往前走了一段路,来到了侍郎桥头,忽见桥上有人正打伞赶路。当时已是后半夜,又因为夜雨湿冷,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,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打伞的,他想也不想,追上去钻进伞下,本意是想借伞避避雨。哪知那人根本没瞧他一眼,忽然用力一挤,将他撞下桥、摔进了河里,这下他从头到脚、里里外外湿了个透。等他骂骂咧咧地爬上岸时,那打伞之人早已不见了踪影。虽然此事过去了好几天,但他越想越气,忍不住张牙舞爪,对着身前乱踢乱打,便如抓住了那打伞之人一般殴打泄愤。这几下发泄之后,他忽然手脚一顿,直勾勾地盯住了前方。

吴大六见贾福双眼放光,顺着向前望去,瞧见了前方不远处的韩絮。韩絮衣饰华贵,身姿婀娜,即便身在往来不绝的人流之中,仍是尤为出众,惹人注目。

“贾老弟,你可少看几眼吧。”吴大六勾紧贾福的肩膀,“这等天鹅肉,你是吃不到的,看了也是白搭。”

“你这是……骂我是癞蛤蟆?”贾福突然恼了,一把推开吴大六,“我家里那老不死的,过去在宫里当过差,得了不少钱财,只是不知被他藏在了哪里……哪天让我得着这笔钱财,你看我吃得着这天鹅肉不!”

撂下这话,贾福不再搭理吴大六,一个人气冲冲地走了。吴大六也不追赶,瞧着贾福离去的背影,鼠眼一眯,不屑地冷冷一笑,用力甩了甩搭过贾福肩膀的手,好似那手沾染了污秽,非得甩干净不可。

贾福和吴大六分开后,并未立刻归家,而是一路远远跟随着韩絮,一直跟到了锦绣客舍,眼看着韩絮走进了客舍之中。他在客舍门外站了好一阵,用力地咽了咽口水,方才摇摇晃晃地离开。

破鸡辨食

上元节当天,偌大一个锦绣客舍安静得出奇,当宋慈走进客舍大堂时,映入眼帘的只有掌柜祝学海一人。附近的太学正在举行盛大的视学典礼,住客们大都赶去了那里,毕竟谁都不想错过一睹圣容的机会,就算见不到皇帝真容,能见识一下万人空巷的泼天热闹,下半辈子的谈资便有了。客舍里的伙计们也是这般想法,祝学海便让伙计们都去了,只他一人留了下来。这家客舍是他的命根子,总得有人留下来照看,且以前客舍曾被偷过很多次,他也是被偷怕了,可不想再被窃贼光顾,再说住客也没全走光,还有一位客人留在客房里,一直没有出来。

“宋大人。”祝学海正在柜台整理账本,一眼便认出了来人。

宋慈点了一下头,径直向行香子房走去。祝学海没有过问宋慈的来意,甚至没向宋慈多瞧几眼,继续埋头整理那几册账本,尽管那几册账本早已叠放得整整齐齐。

宋慈来到行香子房外,叩响了房门。

“进来。”房中传出了韩絮的声音。

门未上闩,宋慈一推即开,只见床头一面铜镜前,韩絮手持金钗,正在梳绾发髻。韩絮并未回头,朝镜子里看了一眼,道:“宋公子,你来了。”

宋慈一入房门便止步,就那样隔着一段距离,望着韩絮的背影,道:“郡主带话与我,不知是何用意?”

原来方才宋慈与刘克庄、辛铁柱等人一起等在前洋街上,准备在圣驾离开时拦驾上奏,以求得虫达尸骨一案的查案之权。然而就在等候之时,忽有一人挤进人群,来到宋慈的身边,悄声道:“宋大人,行香子房的客人有请,让小人转告你三个字——禹秋兰。”

宋慈急忙转头,见传话之人是上次去锦绣客舍查案时,那个在行香子房外偷瞧韩絮洗浴的伙计。那伙计传完话后,飞快地挤出人群离开了。宋慈原本平心静气地等待着,这一下却是心绪急剧起伏,只因“禹秋兰”这三个字。他已经很多年没听人提起这三个字了,那是他已故母亲的姓名。他不知行香子房的客人还是不是韩絮,但既然提及了他母亲的名字,无论对方是谁,无论是何目的,他都要去见这一面。他留刘克庄在前洋街,也没让辛铁柱随行,独自一人来到了锦绣客舍,来到了行香子房。

韩絮没有回答宋慈这一问,道:“数日之内,这已是你我第三次见面了。宋公子,你当真不记得我了?”

宋慈的目光落在铜镜上,望着镜中的韩絮,没有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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